来源: 时间 : 201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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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人老了
虚荣心不老
年轻时喜欢在镜子中
孤芳自赏
年过半百了,总躲着那面镜子
因为它太真实
有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无奈地哈一口气
那苍老的脸庞立马消失
人啊
活的就是这一口气
将军的收藏
——参观会同县粟裕将军故居有感
三块仇恨的弹片
在一具运筹帷幄的躯体里
缄默近六十载,最后
和一个高贵的灵魂一起
被大地收藏
脑海中的刀光剑影
伴着无数次冲锋号角
变幻出百万雄兵
在硝烟弥漫的疆场上
演绎出许多传奇
那是战争与和平的丰碑
铭刻着正义的壮举
几十载血与火的洗礼
将一个凡人的肉胎与钢铁元素
熔铸成一种特殊的材料
品牌上贴着一个
全世界最著名的标签
——镰刀加斧头
当星星陨落为尘埃
不朽的灵魂咣当落地
恰似将军胸中藏着的三幅军事地图
记载着攻克的那些地名
三块弹片,就像地图上三个红色的进攻箭头
父爱
好长时间没有人唤我
藏在小草中的乳名
一旦有人呼出我的乳名
母亲香甜的乳汁
立刻从老胃中反刍
那天,路过后山祖坟
突然听到有声音在隐隐地
呼我鲜为人知的乳名
那么亲切耳熟
定神一看,原来
父亲坟头上那朵小花
正敞开嗓门
布达佩斯老火车站
那两座老掉牙的火车站
黑色的钢架上
落满历史的尘埃
高大的拱形穹顶上
弥留着工业革命的体味
几辆半旧的电动汽车
拖不走斑驳记忆
站台的那块新电子显示屏
没有找到那班
开往最后奥匈帝国的
绿皮火车
草原夜色中的锅庄舞
月亮被牦牛遮住了
草原只剩一只明亮的眼睛
茫茫中仍有一只转经筒在转动
那些手舞足蹈的灵魂
从一个轮回跳到另一个轮回
那飘逸的长袖
是人间甩不掉的
牵肠挂肚
飞机快到兰州上空
飞机快到兰州了
好奇地拉开遮视板
西北高原的山川
好似老父额头上密皴的沟壑
荒凉至极
我真不知上帝是何用心
他把西北大地拧干
并将武汉淹成一片泽国
在肖邦故乡
在华沙凛冽的寒风中
那些追赶的枯叶
就象钢琴中跑出的音符
跳跃在这个音乐囯度每个角落
北国的冬草都已枯萎
唯独华沙的小草
仍伸着绿茵茵的耳朵
踏着生命常青的那支乐曲
来到仰慕已久的那栋乡舍
抚摸那架古老的钢琴
优雅的B大调和G小调
弹奏出一个天才少年的身影
在一个古老的教堂里
音乐的心脏安放在上帝身旁
那铿锵有力的节奏
伴随着那静谧的神曲
从硕大的管风琴中
迸发出对生命的虔诚
生活在圆舞曲中奔放
幻想曲将青春陶醉得浪漫缤纷
母爱抒发出甜蜜的摇篮曲
但当那根神奇的琴弦
被病魔绷断时
那永远也不会停止跳跃的音符
却无法为一个伟大天才
谱写一支《安魂曲》
身份证
将脸谱和形骸重叠
压在一张卡片上
将细胞演变成一串数字
在虚拟的行走中验证人生的轨迹
这个要依附一辈子的标签
只有当我进棺材时
才会自行脱落
因为在地獄行走
不需要证件
你能证明我吗?不
你只能证明我的五官
五官后还有思想呢
证明那身毕挺的西装
西装里面还裹着灵魂呢
证明那半痴半呆的表情
表情中还有诗人的气质呢
证明那长得道貌岸然的形象
躯壳里还有男盗女娼呢
因此,你是一个彻头彻尾骗人的符号
你是我最真实、最权威、最可信赖的伪装
我在高原露宿时
你证明我来自湖泊
我在大海飘泊时
你证明我出生的小山村
我在戈壁寻找落日
你证明我捞过月亮的那条小溪
这一切证明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
当我的一只脚迈出国门
不论到天涯还是海角
你一定要证明
我是来自何处的子孙
籍贯
每次填写籍贯
那支笔尖
就好象扎着了故乡
烙在记忆中
永不脱落的那块胎记
记不起家门口哪块青石板上
还有我稚嫩的脚印
也想不出老巷中哪个门垛里
钉着生锈的那块门牌号码
只有妈妈对我乳名的大声呼唤
仍在震撼着游子那
摇摇晃晃的魂
在江湖匆匆行走了许久许久
风沙裹得我严严实实
戴着面具演绎虚幻人生
不管怎样包装
大山里走出来的山货
总打着原产地
那个无法改变的条码
倒影
打开丢失的那段时光
寻找消逝的印记
尘封的斑驳
隐约露出酸楚的轮廓
记得在那个清澈的镜面中
曾拽出一串
打着寒噤的星星
在凹凸的地平线上
将瘦弱的村庄拉得老长
波纹反射着疲惫的阳光
满山的树影轻轻颤抖
一只孤独水鸟掠过
经常啄破故乡的衣裳
梦中那只奢望的小手
总是紧紧搂着月亮的臂膀
几十年过去了,仍在
用积攒的时光
打磨一个镜面
从那遥远的记忆中
反射出
沧桑的倒影
已刊 《人民文学》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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